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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炽怜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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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33章
      幼时的独孤悯看着看着,眼底生出了几分恨意。
      他嘀咕着什么“不得好死”,什么“永世煎熬”,踢着小石子走了。
      独孤怜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背影上,忽然道:“他一直知道。”
      他一直知道那才是自己的生母,也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她抚养另一个人长大。
      他也曾渴望过母爱,到后来那些渴望都化作求而不得的恨意。
      他一定深深地恨过,却无奈改变,唯有报复。
      于是他禁锢了母亲的魂魄,恨了她近千年。
      可她没有错。
      她没有错,缘何到得如今?
      分明她才是那个最苦的,她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。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独孤悯知道生母是谁,那么,他知道独孤怜才是那个本该成为影子的人么?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“不必多想,亦不必自责。”
      风琉璃轻声说着,话语里却有着使人安定的力量。
      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      独孤怜将头埋进风琉璃的怀里。
      不是他的错么。
      那么,究竟是谁的错?
      他们到得如今,究竟该由谁来承担?
      生而为影子、没有自我、一生为另一人而活的独孤麟或者独孤悯?
      在不知所谓的情况下活活被禁锢了魂魄的独孤悯的生母?
      拿钱办事、什么也没做只是念了几句咒的,当年的布阵人?
      杂草疯长,将心扰乱。
      残阵逐渐消去,只剩一幕幕景象附在石壁上,自眼前掠过。
      那是无数个独孤悯。
      数百年前北海冰封的水面上,他踏霜走过,身上逐渐生出道道无来由的剑伤,许是千里之外的独孤怜与人斗法。
      天阴谷封尘的藏书楼中,他翻阅着半卷腐朽的古籍,封面上依稀是共影同血的阵符。蛛网从屋顶垂下,地面的灰积了厚厚一层。
      无寻处飘渺的雾气里,谢不归斟了茶,对他道:“只有找一个合适的人替你,以同血再作阵,方能……”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于是他为寻同血,捏一个替身进了浴火宫。
      只是那替身死了,他知道了从独孤怜处取同血行不通,得换一个法子。
      后来他不再妄动,只留意着风琉璃何时接触那些人。后来他摸清了风琉璃的动向,在一个中秋往秋州去了。
      风琉璃每每中秋都去秋颜山,竟不知自己每回都被人盯着。独孤悯看着他拜访秋颜真人,又知了秋颜真人与秋州城内的戚家交好。
      因果环环扣着。
      那一日的火,是独孤悯所为,只为要挟戚家人为他寻来同血。
      只可惜,只寻到一个鞘。
      但有了鞘,再要剑便不是难事。他借鞘上的气息作了阵,因着多年研究共影同血的缘故,他于阵法一道造诣极高。
      这便寻到了剑的方位。
      第32章 敖梦之
      自此,残阵烟消云散。
      独孤怜冷冷看着石壁,眼睑压着寒芒。
      他抬手对着石壁就是一掌,用了七八成的力。那石壁一颤,竟震出个人形来。
      那人见装不下去,索性脱了伪装。他身上披着他们极熟悉的、幻影楼的夜行衣。他脸上没有戴面具,亦是他们熟识的一张面孔。
      那人善伪装,亦善阵法。
      玄抑。
      “你为何会在这里?”
      独孤怜掌心聚力,看那架势似乎准备再打上一掌。
      “你用那么大力作甚么,痛得我……”玄抑挣扎两下。
      “我问,你为何会在这里?”
      独孤怜的声音冷下去。
      “盈谪你管管他,管管他啊!”
      玄抑依旧试着转移话题。
      独孤怜脑中掠过千百种猜测,终于他认定了一个最为可靠的。
      他道:
      “都道幻影楼玄字中人善阵法,当年布下共影同血阵的,是你的某一个师祖罢。”
      玄抑一惊。
      他瞒了十余年的秘密,被眼前的男人一句道破。
      他觉得声音不像自己的了:“你……”
      独孤怜的发带早就裂在方才那巨大的冲击之中。风琉璃瞥了他一眼,替他一挽长发,扎得干净利落。
      风琉璃从头到尾都没看玄抑。
      独孤怜的话还没说完。
      他道:“醉玉楼的局是你做的。你出现在那间房内时说的什么楼中任务,不过是你胡乱编的。”
      他道:“独孤悯如此细致之人,怎可能会让共影同血阵留下一个不相干的残阵?既是残阵,定有风险,我们出入又怎如此相安无事?这所谓的残阵,也是你引出来的。”
      他每说一句,玄抑面上血色便少一分。
      风从海的裂缝里经过,带着海水腥咸的气息,混合了洞中的血迹。一派荒芜,满目疮痍。
      最后玄抑苦笑道:
      “都被你猜到了。”
      “你既是知情人,你知道的应当不止这些。”独孤怜道,“你还知道什么?一并说来罢。”
      玄抑沉默片刻,轻轻摇了摇头:
      “我所知道的,我早便通过那两个阵法告诉你们了。”
      他顿了一下,又道:
      “只一件事,我还未得机会说。此事与共影同血阵无关,却和那个极阳天魔体的小丫头有关。”
      听到和周阡箬有关,风琉璃缓缓抬了头,今天的第一次正眼看了玄抑。
      “何事?你且说来。”敖郁挑眉。
      “你们不好奇她身上为何有四海龙威么?”
      玄抑看向敖郁。
      “与体质无关。她本就是四海龙王的血脉。”
      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      “先若水河神篡改过你的记忆。你所记得的,未必是真相。”
      数百年前的若水河神唤作敖梦之,亦是名女子。
      彼时若水有件法器,它的名字早已失传,世人只知它有能更改人记忆的能力。
      敖梦之是它的拥有者,只是数百年来从未用过。
      同为龙类,她自识得敖郁。二人算不得要好,只是认得罢了,碰见时叫得出对方的名字。
      某日敖梦之治雨出了个差错,很快有人告到四海。
      若水在闽,本该由东海掌。这个任务却如命运般阴差阳错地到了敖郁处,他分明知道这不归他管,那日竟也鬼使神差地接下了。
      他命敖梦之往渤海一叙。
      那日他们不知谈了什么,但总不会是单单在谈治雨之事。外界的阳光自东向西斜过去,最终转到海面之下。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那之后,敖梦之常去渤海。
      如此,便是数百年。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某日,她自渤海仓皇归来,取了若水的法器,又往渤海而去。
      她抹去了敖郁与她关联的记忆,此后敖梦之便再也没出过若水半步。
      从此便无人再知道若水河神的近况。她治雨也未出过差错,东海龙王每每见着若水雨况,皆是满意,便也不会召她往东海去。
      无人知道,她在若水怀胎百余年,生产二十年,诞下一双相差十一岁的儿女。
      小的拜入秋颜山,随了清字唤作清笑,后她继了若水河神之位。她的记忆亦不甚清楚,对父母所记甚少。
      大的入了幻影楼,随了玄字。
      这便是玄抑。
      寂静。
      玄抑抬眼看着敖郁,一扯唇角,道:
      “爹。”
      同时他撤了周身的禁制,比周阡箬更重的四海龙威就这般散开。
      他本以为敖郁会惊讶,而后怀疑地否定着。他已想好了该如何解释使敖郁信服,
      只是敖郁面上没有波澜。
      他面无表情道:“如此甚好,若水的河神之位无人可继。你既认了,这位置便归你了。”
      寂静。
      无声。
      玄抑:“……?”
      这是什么反应?
      不该震惊么?没有怀疑么?就这样坦然地接受、平静地开始给他安排任务了?
      “其实……他早就知道了。”
      有人幽幽地道。
      “不可能!娘去后,此事只有我知道,三界再无第二人知晓!是谁告诉他的?”
      玄抑反驳着,一面循声看去,却发现自己压根方才不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。
      依稀记得,那是个女声。
      可当下唯一的女子刚从致幻瞳中解脱,还昏迷在一旁。
      “我啊。”
      一人从玄抑身后转出,脚步轻盈,辨不清是在行走还是在舞蹈。
      独孤怜一怔。
      这个人,他认得。
      前几日便是她给了他忘尘丹解药的药方,方才的残阵里亦是她将共影同血阵最后的秘密告诉独孤悯。
      天地阁主,谢不归。
      “这世间之事,你知我也知,你不知我亦知。”
      谢不归语声浮着,辨不清是在说话还是在吟唱。
      “我无所不知。”
      她的姿态像个幽灵。
      “此事发展至此,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