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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漂亮皮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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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15章
      卧室没有主灯,光线昏暗,闷着枕间独属于夏理的香气,以及沿窗缝渗入室内的燥热。
      夏理洗过澡,爬回床上,没精打采地闭眼小憩。
      他默许徐知竞在他的房间里自行纾解,仅靠听觉捕捉对方的急切与狼狈。
      夏理不用睁眼都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。高挺的鼻梁浮着薄汗,下巴仰起来,勾出起伏醒目的喉结,让那张总爱惹人厌的嘴巴些微地分开。
      想到这里,夏理不知怎么短促地笑了一声。
      徐知竞大约在看他,跟在那声轻笑之后克制着停下了动作。
      黏着的水声渐止,夏理缓缓睁开眼,趴在枕边,笑着看向了徐知竞。
      对方尚未扣好的衬衣随意敞开着,露出夏理留下的伤口,一痕一痕,从肋部攀往肩头。
      夏理盯着徐知竞轻笑,眼波缱绻,端得一副无辜的,毫不知情的模样。
      徐知竞还当夏理今天玩得尽兴,黏人地俯过去,小狗似的趴到夏理身边,亲了亲夏理曲起的指节。
      “为什么宋濯有钥匙?”他趁机问道。
      “你也要吗?”
      “可以吗?”
      徐知竞满含期待地即刻接上这句话。
      意外的,夏理却开始了沉默。
      他仍旧不偏不倚地注视着徐知竞,只是笑容渐渐掩去,换上审视,无甚情绪地捉住徐知竞的视线。
      徐知竞不明白,捧着夏理的指尖讨好似的啄吻。
      他似乎错判了两人的关系,在费洛蒙的影响下产生出近似于恋爱的幻觉。
      直到夏理的巴掌结结实实甩到他的脸上,徐知竞昏聩的思绪这才清醒,腹诽自己痴心妄想,咎由自取。
      他和夏理算什么呢?
      夏理不是早就说过,他们什么都不算。
      徐知竞牵了牵嘴角,实在不知道眼下的场景究竟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。
      秩序被打乱,规律的生活一去不返。
      他分明就在夏理的身边,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,拨不开迷雾,更猜不透夏理的心。
      夏理支起身,慢悠悠地跨上徐知竞的腰腹。
      他居高临下地俯视,看见徐知竞刻意维持的笑容,以及要哭一样的眼睛。
      心底的矛盾驱使夏理产生扼杀源头的冲动。
      他在渴望物质与躯体满足的同时,却制造不出哪怕星点的爱意。
      “徐知竞,权力真是太好了,不是吗?”
      夏理坦诚地自白,双手抚过那些浅淡的疤痕,学着曾经的自己,紧握一把不存在的拆信刀。
      “你为我做过什么?”
      他将双手卡上了徐知竞的脖颈。
      “可以为我去死吗?”
      夏理在这个短暂的瞬间莫名想到,他或许仍是在骗自己不恨了。
      可是爱呢?
      爱难道不该是与恨一体的吗?
      为什么会不爱了呢?
      夏理困惑地不断将十指收紧,对着徐知竞露出一副无辜且天真的表情。
      徐知竞甚至在纵容,温柔地轻抚过夏理的手背。
      “只要你想。”
      没有什么是不能为夏理献出的。
      夏理在徐知竞的生命中占比太重,根本无从戒断,更遑论遗忘。
      夏理,夏理。
      在徐知竞的心里,这两个字要比徐知竞更为熟稔亲昵。
      只要是夏理,嗔责抱怨都格外动听,要他奉上生命也会显得美丽。
      “只要你想。”徐知竞温和地重复道。
      颈间的力道越来越重,剥夺呼吸,换来本能地挣扎。
      徐知竞安抚似的握上夏理的手腕,又被求生欲裹挟,反反复复拉扯再松开,迫使自己守约,去兑现说出口的承诺。
      全世界,夏理与他最登对。
      就算死亡,徐知竞也甘之如饴。
      窒息感带来即时的晕眩,以及朦胧浮泛的联想。
      徐知竞愉快地想到自己就要在夏理手中死去,永永远远变成对方的唯一。
      闷热的,无光的房间。昏沉的,飘忽的思绪。
      徐知竞痴迷地看着夏理。
      嗅到对方身上的香气,隐约带着草木的苦涩,飘飘袅袅环绕不散。
      怎么会有如此令人沉醉的时刻。
      徐知竞心跳不已,为夏理意乱情迷。
      他恍恍惚惚想到,这样死去,就算下地狱也是夏理的恩赐。
      对方漂亮的眼睛,湿润郁丽的虹膜,雾氤氤水汽沾湿的睫毛。
      ——夏理为什么要哭了?
      不等徐知竞反应过来,夏理紧紧卡在他喉间的手便先一步松开了。
      对方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沮丧,眼泪没能落下来,晃悠悠地蓄在眼眶。
      夏理缓慢地俯身,靠近徐知竞的胸口,贴着那道疤痕听后者的心跳。
      他和徐知竞长久地拥抱,久到徐知竞都要被他感染,湿漉漉在眼前聚起温热。
      机器运作的白噪音在逼仄的空间内一再放大。
      街道上的嘈杂挤进窗户,围着潮闷的空气盘桓。
      夏理安静地听着,空虚到不知该如何是好,良久才起身,走下床,步伐不匀地往屋外去。
      ——
      徐知竞穿好衣服出来,剪裁合体的衬衣,那不勒斯形制的西裤,搭上腕间那只纪念款的理查德米勒,一派优雅妥帖。
      这样一个人站在掉了漆的狭窄门框前,乍眼一看,倒像是被绑架了。
      夏理趴在沙发上打量对方,被这荒诞画面逗得想笑。
      “你走吧。”
      ‘绑匪’发号施令。
      徐知竞不解地回看,喉结在留有印迹的颈间紧张地游移。
      他试探着靠近,惴惴问道:“……我做错什么了吗?”
      “没有。”
      “那我……”
      “走吧,我要睡觉了。”
      夏理说得斩钉截铁,话音未落就把脸埋进了抱枕。
      最后几个字闷着声飘出来,撞在徐知竞的心上,引出无措的痛感。
      他茫然盯着夏理出神,试图补救都找不到合适的方式。
      徐知竞面对夏理束手无策,剖白真心为时已晚,以金钱填补又像重蹈覆辙。
      他甚至不明白夏理为什么还愿意让他迈入这间公寓。
      是压抑已久的欲望吗?
      为躯体的契合暂且摒弃爱恨?
      “……我下次还可以来吗?”
      “不知道。”
      “明天想吃什么?还是巧克力……”
      “我要睡觉了。”
      夏理冷硬地打断了徐知竞的话。
      他说不上来对徐知竞有什么想法。
      不定性质的感受让夏理没办法立刻适应,只好寄希望于摆脱触发这一系列混沌的源头,一再地要求徐知竞离开。
      他抱着抱枕,困倦地提不起精神,字句含糊变成呢喃,梦话似的飘荡。
      徐知竞没有明确的身份,再要勉强也是自作多情。
      他本想留一张卡,又怕夏理误解,重提旧事。
      踌躇半晌,徐知竞最后在一张纸巾上写下了自己的号码,压在台灯下,刻意弄出了些许声响。
      “号码没换过,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电话给我。”
      夏理好像睡着了,徐知竞等过许久,依旧不见对方有所回应。
      残余的暮气已经被夜色掩盖,从窗外映出路灯如豆的光点。
      徐知竞只好离开,轻手轻脚把门带上。
      夏理在关门声后懒倦地半睁开眼,又在沙发上趴过一阵,屏住呼吸,伸手去够那张留着徐知竞号码的纸巾。
      墨迹沿着纹理晕开了,将笔划衬得过分认真,倒像是夏理不近人情。
      他枕着抱枕,目光浅浅从那串熟悉的数字上扫过,末了把纸巾揉皱了,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。
      夏理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      或许理智与欲望斗争太久,已然混淆界限,变得无法分割,再难辨析。
      ——
      扶手的护栏有些生锈,扎在台阶上,跟着脚步盘旋,再盘旋。
      徐知竞沉默着往楼下走,像要失衡,靠得离扶手很近。
      铁锈勾到他的裤腿,刺啦啦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声响,看不出什么痕迹,变成昏暗光线下的幻听。
      夏理怎么可以忍受住在这里,穿着廉价的睡衣,在阴郁无光的公寓内度过无数个相似的日夜。
      这就是夏理向往的自由吗?
      连欲望都无法被填补,在暗色的光影间持续地躁动浮游。
      徐知竞一直往下走,楼道的灯坏了,要靠手机照明。
      他盯着那束光,机械地迈步,在心里默数自己已经来过这里多少次了。
      徐知竞刻意地避免去想夏理,那会让他产生恐惧。
      想起夏理冷郁的神情,徐知竞便会无端地认定爱已经在这间老旧的公寓里彻底腐朽死去。
      他变成胆小鬼,不敢面对当下的处境,非要骗自己沉湎于不存在的爱情,幻想这是新的开始。
      就当他和夏理这个春末才初次相见,情感原本就是需要时间来递进的。